陈宗厚的创业故事并不复杂。2009年,在厚街制鞋贸易公司打拼了10多年的陈宗厚,下定决心揣着50万元积蓄开始创业,创办“坤弘鞋厂”。2009年至今,由于经营环境一年不如一年,陈宗厚目睹了厚街镇无数鞋厂的消亡。但凭借自己多年积累的专业经验和人脉,陈宗厚在厚街打拼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。
“厚街我做不了的单,肯定就没人能接,除非他们愿意亏本。”相貌斯文的陈宗厚抽着烟,淡淡地说。
微利赚吆喝
“你打车到厚街三屯综合市场卫生站就可以了。”7月中旬的一天,陈宗厚在电话中向记者指点鞋厂的方位。
记者来到三屯综合市场卫生站,眼前出现一幢不起眼的小楼——如果不是一楼防盗门上的招工启事,很难发现这楼上是一家40多人的鞋厂:二楼、三楼是生产车间,四楼是食堂。老板陈宗厚的办公室就设在二楼车间旁边:20平方米的办公室内,只摆放着一个办公桌、一套黑皮沙发等简易家具,一幅“大展宏图”的牌匾是办公室内唯一的装饰品。
他的办公桌上没有电脑。他多半时间是坐在沙发上工作,接待来客。记者走进办公室时,刚好有鞋厂、贸易公司和供应商的客人。鞋厂是因经营困难,来找陈宗厚帮忙的。
贸易公司的客人说,他们刚接了意大利一家客户的订单,45元一双鞋,马上要到发货时间,但工期赶不出来。这不,只得外发给陈宗厚的工厂来做。给陈的价格是一双鞋10元加工费,总共2000双,后天交货。
由于当前订单不饱和, 陈宗厚答应可以帮忙做。“这个价格给我们还是微利,但这家鞋厂肯定是要亏钱的。”他告诉记者,原料、运输等各种成本都需要40元,如果自己工厂能够全部做出来,也基本没什么钱赚。但是自己做不出来,外发肯定是要赔钱的。
“这是鞋厂存在的普遍现象,完全不顾自己的生产能力,拼命以低价接单,最后只能赔钱。”他说,“公司都是在硬扛,需要接单养工人,希望后面的单能赚钱。”
供应商客人是陈宗厚多年的朋友,在制鞋行业混迹多年,此次过来是希望陈宗厚帮他出出主意。“有个鞋厂的老板现在没有订单,希望利用我的技术和资源让我入干股,帮忙接点订单,坚持下去。你觉得这个事能不能干?”
陈宗厚当即表示:“你没有出资,财务你控制不了,很难做。而且这样撑着也不知道能撑多久。”末了,他问道:“上次拉你入伙的那个老板不也跑路了吗?”
难做的生意
在记者采访期间,不断有客人进出陈宗厚的办公室,这次进来的是来找陈要款的,他们上个月底刚帮坤弘鞋厂的一批鞋面烫钻。陈宗厚让负责财务的老婆,结清了2万多元款项。
陈宗厚说,这批货是6月底开始生产,像烫钻、车鞋面等很多环节都是让供应商做的,7月3号正式出货,工厂收到款估计要到8月10日,而7月3日出货后就会有很多供应商的钱要先付了。
“走,带你去看看我们供应商的情况。”陈宗厚带着记者来到了帮他们车鞋面的工厂住所。这是一个典型的家庭式作坊,在一栋民居的一楼,内有3台缝纫机,7个工人在用胶水、剪刀、锤子等工具手工把鞋面做好。
“我们的供应商很多都是家庭作坊,两三台小机器,投资1到2万元,雇佣五六个临时工。他们很灵活,旺季单多,他们就能赚到钱。他们的价格不好压,因为他们随时可以不做,价格不高的单他们就不接了。而我们就不行,我们有那么多机器和员工要养。”陈宗厚认为,做鞋厂的是夹在中间 ,产品价格涨不了,成本价格压不下。
第二天,当记者再来到坤弘鞋厂二楼办公室时,陈宗厚正在收集员工的身份证。
“按照政府要求,要给新员工办社保。催了好久都没有人办,员工的态度就是,如果要他们交钱,他们就不办。”陈宗厚摇摇头说道,“所以这些钱都是我们来出,一个人一年4000多。”
陈宗厚如此礼遇员工的一个客观因素是,现在员工真的很难招,所以要留住员工,待遇都得提高。“我们都是固定工资,淡季的时候照样发工资。”
在公司一楼的招工启事上,记者看到,一线工人待遇都在2500至3000元,包吃包住,每月全勤奖80元,工作满一年有年终奖,“加上吃住,每个月工人的平均工资超过3000元。这比去年大概提高了15%。”
溜走的大单
在从鞋面厂回来的路上,陈宗厚接到一个贸易公司客户的电话,他兴奋地告诉记者:“有个大单,去报报价,看能不能拿下!”
走进贸易公司,贸易公司老板娘正用英文和国外客户沟通。坐了一会儿,老板娘拿来一双红色麻底的女式休闲皮鞋递给陈宗厚,“你算算,来报个价。”
陈宗厚拿起鞋子,看了看鞋子里外,便开始熟练地计算价格,不到5分钟,他将详细报价写在纸上:面一17.6元,面二8元,里一3.7元,里二11.2元,LOGO3元,鞋头3元,麻底12元,大底8元,其他10元,加上人工、水电、房租和利润,要110元人民币一双才能做。
“太贵了,这个我和客户才报80元一双”,贸易公司老板娘说,“我让公司负责核价的再和你算下。”
随后,贸易公司员工开始和陈宗厚一项一项核价,并不断地压价。几轮交锋后,陈宗厚向老板娘摊牌:“我们报价最低100元。”
“这个价太高,我们没办法报给客户。惠东那边的报价要便宜很多”,老板娘强硬地表示。
最终,双方没能谈妥,一个大单从陈宗厚的指缝中溜走。
陈宗厚告诉记者,这个单必须要95元人民币才能做,低于这个价格都要亏钱的。现在客户的价格都压得很低,去年到今年的订单价格基本没涨过,“我们也不好提涨价,怕丢单。”
惠州惠东县正以低价定位抢走了许多厚街的订单。陈宗厚告诉记者,惠东劳动力便宜,所以才有可能低价接单。“老外客户也知道这些,但现在欧美经济不好,他们的客户只能接受这个价位,厚街做不来,他们就拿到惠东去做。”
跑路的老板
话题聊到了今年7月初刚刚倒闭的荣业鞋厂。这家由台湾老板成立的工厂在厚街已存续近10年,是一家有200多人的大厂。但不久前,老板突然跑路了,欠下700多万元的欠款,这成为厚街鞋厂老板们热议的话题。
对于老板跑路的原因,不久前和荣业做过业务的开源贸易(香港)有限公司老板何英告诉记者,去年国外的客户飞单了,公司资金链出现了问题,只好借了高利贷。今年鞋厂又不赚钱,窟窿填不上了,只能跑路了。
何英说,目前工厂都非常脆弱,人民币汇率走高,工人工资上升,成本不断上涨,但订单价格却不涨。在各种压力下,资金都很紧张,一旦有客户飞单,银行又贷不了款救急,他们就很难翻身。
在陈宗厚看来,目前能够生存下来的主要是大工厂和小工厂,“小工厂好掉头,大工厂有政府支持。”夹在中间的中型鞋厂日子非常煎熬,机器设备和工人多,各方面成本比小工厂更高, 又没有政府支持和银行贷款。
“欠了2个月房租,2个月工资。”“台湾老板跑路以后,当天晚上就通知跟随他多年的部下,让他们赶紧把机器拉出去卖了,也算是对这些元老最后的交代。”厚街镇的老板们凑在一起,添油加醋地渲染着种种细节。但内心里,他们一定也在揪心着自己的命运,谁知道下一个又会是谁呢?